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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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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四月的暖陽還不算曬,午後的裝修市場便已熙熙攘攘。

徐晟站在樹蔭底下,扭頭:“誒,你來過這兒啊?”他剛從公司來,身上還穿著西裝,太正式了,還熱得慌,手遮在眼前往北開:“我怎麽覺得這地方這麽像大排檔呢?”

身旁的男人身影頎長,冷白的手指和俊逸沈靜的眉眼惹得游客屢屢瞥視。

但也只是一瞥,誰也不敢長久註視。

陸錚年淡淡手指松開商家門口的許願樹紅綢:“怎麽沒來過,和A大門口差不多。”

徐晟本來想說A大門口哪有裝修市場,想起什麽,忽地一嘖。“你怎麽想起來來這邊看看了,荒得沒邊了,除了幾棟爛尾樓和這裝修市場,其他地皮都是甩賣價拋的。”

這自然是玩笑了,要真是這樣他也不會跟著陸錚年在這裏買了集團樓。

但他就是覺得頗為古怪:“要說來看看樓建得怎麽樣了,怎麽著也累不著我們大老板親自來吧?”

公司架構前幾年才改,徐晟又是合夥人,對陸錚年一直稱大老板。因而這話有戲謔的意思,但試探居多。

陸錚年視線往道路兩旁商鋪一掃:“缺了款新型塗料,來看看。”

徐晟正覺無語。新型塗料也不是大老板千裏迢迢跑這郊區來的理由啊,而且這裝修市場這麽舊,能比城區那些新產品多?

該不會是得了消息故意裝作不知道吧。

徐晟懶得納悶,幹脆直接問:“你是不是也找過.......”

話沒說完,老板出來喊人了,徐晟連忙應聲,先進店裏去了,陸錚年也就視線繼續往紅綢上一掃,忽地不動了。

現在也就約摸兩三點,日頭正高,穿著白色針織衫的人米色風衣搭在手臂上,頭微微斜著,到肩膀的長發傾灑下來一些,映著日光,叫她的眉眼分外清晰。

盛梔拿起了電話,甚至連聲音都清晰可聞:“如果嚴先生實在不滿意當初協議的內容,可以當面找我,不必用這種手段。”

她似乎沈穩了許多,言語之間再沒有當年的稚氣,對面再說了句什麽,她也只是眉眼微微一凝,然後聲音放輕,終於有點陸錚年熟悉的模樣。

等到盛梔走了,徐晟也回來了,他還在回憶那句話:

“歲歲的事,我不可能不在意。”

他視線一轉,跟在拿了一包的徐晟身後。

徐晟是受他姐所托來相識的人這裏來拿東西,在門口等那麽久早熱了,急著去開車,見陸錚年八風不動的模樣,忍不住催促:“你不熱啊?”等上了車又難免吐槽:“我還以為是什麽呢,我姐這人就是念舊,一風箏還一天催我好幾次地去拿。”

他又看眼後視鏡,利落倒車:“說到這,你真不知道啊?”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身體微微後傾,脊背依然挺拔,體態優秀到徐晟年近三十了仍然嫉妒。

“盛梔都回來半個月了。”他偷看陸錚年一眼:“除了今天就沒見你來過桐花區幾回。”

後座上老舊的風箏上裹著店老板臨走拿的袋子,上面桐花區裝修市場幾個字都磨掉了色。不是徐晟幾個企業家帶頭在這註資,這裏可能沒辦法盤活。

陸錚年左手輕輕蓋在眼睛上,雖然也二十有八了,沈靜眉眼之間只有沈澱下的銳氣,叫他看起來沒有幾分大老板的不露聲色,反而偏向當年大學時的鋒芒畢露,徐晟他姐老是說,這是他一直沒有結婚的緣故。他這十年都沒談過戀愛可能也是個原因。

“怎麽知道的。”他放下手,偏頭,聲音像是剛睡了一覺一樣略有些沙啞。

徐晟沒察覺,扭開空調,駛入城區:“問薛謐唄。她們關系好你不知道啊,聽說她這次回來還是薛謐註的資。”

到了綠燈,徐晟又嘖一聲,沒註意看陸錚年的神色:“大小姐不是才和家裏鬧翻嘛,前段時間聽說卡都停了,聽說盛梔從國外回來了二話不說立馬全款,兩百萬,這交情。”他搖頭稱奇:“我敢說整個A城就沒第二個人能讓薛謐這麽豁得出臉去。她們能做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不是沒有原因。”

午後陽光晃眼。

陸錚年看著熟悉的林蔭路,微沈聲音永遠回不到他們高考後的那個月了,但還是熟悉的冷淡:“都十年了,還這麽喊,你是永遠十八歲嗎?”

徐晟:“可不是嘛,都說人會變,還是有些東西不會變的,比如你不就是——”

他本來也沒打算把話說全,但剛好到公司樓下,他就笑了一聲:“下次想去盡管知會我一聲。”

他就是去樓上放個文件,但還是揮了揮手:“不用拿有事拜托我姐當借口。”

他姐住的離桐花區多遠啊,不是後座那破風箏,他還打算十年八年都離得八百米遠呢。

徐晟嬉皮笑臉玩一個人進了電梯又嘆氣。暗戀要人命啊。

數字跳動。他想,暗戀對象的早戀對象不是自己,結婚生子又離婚才回了故地,就更要人老命了。

他掂掂手裏的空文件夾,沒到頂樓隨意挑了一層背著手視察,在樓上轉了四五十分鐘才下樓。

靠近車窗的時候陸錚年在看手機,左手骨節分明,屏幕上的租房信息赫然在列,徐晟頗有些無語。

找不到借口去了打算租房偶遇啊?

哪家財經報紙會允許自己的頭條采訪對象租房啊?不怕明天股票跳水?

再拉開車門的時候,徐晟直接趕人:“車在沒,能不能自己開回去?我還有事!”看著鬧心!

陸錚年摁滅手機,視線平視前方,大衣因為坐得久了有些褶皺,他神色淡淡:“喝了酒。”

徐晟察覺他語氣松動,眉一揚:“還想喝?”

陸錚年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

昨天下午,今天上午還有下午,不論他怎麽試探,都八風不動的人,眉眼沈靜深邃地轉過來,直對上徐晟暗觀八方的雙眼。

當時在校外打架的時候徐晟就覺得這雙眼睛讓他害怕。那個時候的陸錚年實在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尤其他還名列前茅,當時把他們刀子搶下來扔在地上的時候,其他人都在打滾,就他一個人站著,就更不像了。

徐晟一直不理解,一個脾性這麽烈,這麽能靜的人怎麽矛盾地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他更不理解盛梔走的這十年,他怎麽就選擇了忍。

徐晟怎麽都覺得,按照陸錚年對盛梔的程度,他不該忍啊。

但陸錚年就是微輕了聲音重覆:“怎麽知道的?”

於是徐晟也一頓,往車座椅上一靠,一按喇叭。

車庫裏沒人,大白天就倆老板明目張膽地曠工。

因為聽說盛梔開的工作室昨天被砸了,一個找不到理由去,一個絞盡腦汁幫另一個人找理由。

徐晟:“只許你偷偷地查,不許我查?”

陸錚年:“她說過不會回來。”也不許他去找她。陸錚年坐到這個位置,要想找早找到了。

可M&G業務都到歐洲了,他都沒去找過一次。他知道徐晟也不會。

徐晟又想按喇叭,忍住了,盛梔家裏約摸有個小孩,三四歲大,他要是養成這習慣陸錚年不得抹了他脖子勒令他以後開車時速都不許超過二十公裏每小時?他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是不敢說,有些事可以往傷口上撒鹽有些事不行。

撒了之後會是什麽結果,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他還是罵了句臟話,忍不住揚了點聲音,後面才降下來:“嚴朔那個王八蛋。”他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但陸錚年偏偏聽清了:“自己裝什麽舍不得不想離婚,讓自己公司底下的砸她場子,你不是要找她工作室誰砸的?就他那個員工砸的!還是第一筆單,真是晦氣!”

他盯了嚴朔那麽多年,就是忍不住想替陸錚年壓他一頭,好歹盛梔回頭發現M&G聲勢比嚴氏高了,也算陸錚年沒有輸得一塌糊塗不是。至於嚴朔會辜負盛梔,他想都沒有想過。因為自覺和嚴朔盛梔都是同學,不會變得太離譜。

因為出軌被迫凈身出戶,但又傳出來他不想要和盛梔的那個孩子,毀了盛梔在國外的事業,導致她只能一個人帶著孩子回來,就有點太不是人了。

徐晟這些天忍了又忍,一直攛掇陸錚年去,未必沒有存著盛梔如今不好過,能幫一把是一把的意思。

可是陸錚年這個木頭,他等人工作室被砸了才知道反應!

徐晟又瞪了陸錚年一眼。

陸錚年沒有去找過盛梔的消息,當然也不會刻意去了解嚴朔的。

十年了,這個名字就像是達摩克裏斯之劍一樣。他沒有聽到他們結婚消息的時候還在妄想。今天親耳聽到她的話才算怔松,之後強烈的心悸讓他覺得徐晟留給他的那幾十分鐘時間還是太短了。她離開了十年。不是十天。他只能閉了閉眼。

方正車庫的光漸漸照進來了。

徐晟:“後悔了?”他明明知道陸錚年會怎麽想,但還是握著方向盤,邊開出車庫邊吐槽道:“我不和你說就是怕你後悔,可是他們都結婚了,還有了孩子.......加上他們現在財產分割得不明確,陸錚年,我勸你考慮考慮。”

話是這麽說,再苦口婆心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陸錚年一直不說話,他也就不提了。

等到了酒吧門口,徐晟屈尊降貴去拉開車門,把這位大老板請下來,他才發現他還在看巷口竄出來的貓。

燈紅酒綠的地方,吵嚷得很,貓自然也應該是很少的,偏偏這貓黑白花色,和當年學校那只如出一轍。

徐晟想把貓趕走但沒那個臉,心底唾罵幾聲,當然罵得不是貓。

是好端端和盛梔搶一只貓餵的嚴朔。

他又看陸錚年。你說你為什麽就不喜歡貓呢?你當時要是能插一腳現在也不至於後來都居不了上啊。

“還看啊,貓都忘了!”看不得陸錚年這樣,他幹脆把車鎖了,拉著陸錚年要往酒吧裏面進。

陸錚年身上外套沒換,徐晟也裝作看不見。

暗戀又失戀,連喝兩天夜酒不正常嗎?

徐晟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陸錚年不。他看著那貓試探徘徊著走到自己面前。

晚間酒吧門口人流量大,這貓偏偏選中他們兩個不養貓的,徐晟眉頭一皺,看見陸錚年伸手摸貓,心裏忽然一咯噔。

他不是不喜歡貓嗎?

陸錚年平靜地收回手,那貓也就伸展了軀體邁開腿走了:“我餵過。”

只是它不喜歡跟著他。

他也強求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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